|
人生过半，李连杰回看此前的自己，分了三个篇章：小我、大我、无我。 40 岁之前，他活在小我的世界里，人生节奏用几个关键词足以概括：努力、成名、养家、让妈妈感到骄傲。 那时，他生命的底色也如少林拳脚一般，被凌厉招式所带起的阵风刮过。 ▲ 李连杰近照李连杰懂事得比同龄人要早很多。 早在他 2 岁时，父亲意外去世，百口 5 个孩子靠着母亲的工资生活，一个月 41 块钱，要掰成几瓣花。 多年后，李连杰在演讲中提到童年，影象尤深。上小学后，他仍然穿着姐姐传给哥哥，又被哥哥传给自己的裤子，" 我每天上学的时间都用手牢牢捂住口袋，怕人家看到女式的裤袋 "。 幸亏，这样的窘迫没有连续太长时间。一年级那年，什刹海体校到厂桥小学招收武术活动员，李连杰被推荐上去。面试过后，他被冠上一个头衔：好苗子。 ▲ 李连杰和母亲在武术行当里，与好苗子相伴的，是疾风骤雨。 8 岁时，李连杰每天练习时长就有 8 小时。他和锻练诉苦脚疼，锻练让他练手。后来手折了，锻练回他：" 一不怕累，二不怕死，你还没死呢，接着练。" 小小年纪的李连杰，在不知道苦练的意义之前，就尝到了苦练的代价。习武这些年，他身上大伤小伤都有，膝盖骨也在练习中途被摔断过。 时任什刹海体校武术锻练的吴彬曾回想，那时，武术比赛复办不久，为了在全国比赛中取得优势，他通常会给活动员们增长练习难度，" 李连杰的难度在当时可以说是最高的 "。 ▲ 李连杰在体校时1974 年，李连杰被推荐到场全国武术大赛。《武林》杂志如此形貌这场比赛中的李连杰： " 一个套路五六十个动作，他能在 80 秒内趁热打铁，招招干净利落，节奏鲜明 …… 他的技能踏实、全面，刀、枪、棍、剑、拳脚对练都颇具功夫，其中尤以刀、拳最精，到达了入迷入化的田地。" 这一年，11 岁的李连杰获得少年组冠军。次年的全国活动会上，他以 12 岁的年事报名成年组比赛，出乎全部人料想，力克全部成年选手，获得全能冠军。 上世纪 70 年代后期，他多次随队进行国际访问，在四十几个国家，代表中国表演武术。15 岁的时间，他已经连续 5 次夺得全国武术冠军的头衔。 ▲ 儿时李连杰随队访美与基辛格握手从被选入体校开始，李连杰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带回在体校的 5 块钱 " 工资 "。直到 16 岁，他的工资涨到 88 元。当时，这个工资级别已经和高级工程师同级。 李连杰内心明确，武术活动员这条路，他已经走到了头。" 我已经用五次冠军证实了我，我还能证实到什么时间，十年吗？不大概。你总有老的时间，总有改变的时间。" 恰在此时，一个崭新的时机，出现在他的眼前。 ▲ 李连杰（右）旧照上世纪 70 年代，一部《精武门》横空出世，李小龙燃起银幕上的武术魂。为了提振民族自信心，电影行业决定，要拍一部有关少林寺和太极拳的电影。 最开始，《少林寺》由京剧演员担纲主演。拍到中途，制作公司不满意成片效果，找来导演张鑫炎，重新拍摄。 张鑫炎提出两点条件：改剧本；换演员。 他想让真正的武术活动员来担任主演，如此才华真正展示少林功夫的独到之处。 比如，影片中昙宗各人的扮演者，是山东武术活动员、七星螳螂拳传人于海。反派王仁则的扮演者，则是曾经的武术全能冠军于承惠。 剧组在全国范围内挑选演员，选来选去，主角觉远迟迟定不下来。张鑫炎以为，觉远的年纪应该在 20 岁以下，要有朝气，性格要生动。 于是，他想到了李连杰。 ▲ 《少林寺》剧照多年前，李连杰曾随中国武术代表队在中国香港表演，张鑫炎就坐在场下。他还记得李连杰每表演完一个武术套路都要向观众微笑致谢，看着格外讨喜。 就这样，机缘偶合之下，李连杰得到了这个时机。 ▲ 《少林寺》中的李连杰1980 年，《少林寺》在嵩山开机。一则报道称，当时的少林寺年久失修，破败不堪。" 野草齐腰，没有像样的路，只剩一个山门并没有武僧，只有 10 位 70 多岁的老僧人。" 为了拍摄，剧组翻新了山门，辗转全国多个寺院取景。没有电影特效的年代里，每个演员必须是真把式。副导演施扬平先容，动作设计上接纳的是 " 谁打谁编 " 原则，每个演员同时也是武术指导。 1982 年，《少林寺》上映，掀起了狂热的武术浪潮。在谁人每张电影票只有 1 毛钱的年代，《少林寺》的票房高达 1.6 亿。有媒体推算，这部电影的观影人次超过了 5 亿次。 ▲ 《少林寺》剧照那时，商店的收录机里传唱着电影主题曲《牧羊曲》，李连杰的海报张贴在无数卧室的墙壁上。很多青少年偷偷去了嵩山，所影响的圈内人也不在少数。 8 岁的王宝强在村口的幕布上看完了这部电影，哭喊着要去少林寺。贾樟柯也说，自己曾为《少林寺》疯狂，跟着奶妈的儿子学了段时间的武术。 观众都以为银幕上的觉远僧人深藏不露，其扮演者或许正是武林高手。谁也不知道，就在电影公映前，19 岁的李连杰在一次武术练习时，摔断了腿。 " 武林高手 " 被大夫下发了 " 审判 "：大夫能做到的最大努力，是保证他以后可以正常走路。大夫还告诉他，如果再活动，骨头就会再断，断得太厉害了，筋就接不过来了。 李连杰不甘心命运会以伤痛结尾，那时，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奋斗目的： " 我要通过电影，去宣传中国武术。" ▲ 《少林寺》海报江湖上流传着一则往事。早年间，李连杰随队访美。尼克松看过他的武术表演后，问他有没有兴趣做保镖。李连杰回他：" 我不想去保护一个人，我想保护亿万中国人。" 后来，《少林寺》蒸腾起武术热，觉远僧人成为八十年代的期间印记，李连杰也由此感受到文艺作品无与伦比的影响力。 " 我当年表演了 10 年武术，每一场一般只有几百位观众，最大规模的一次是在都城体育馆，也只有 18000 人。但一个电影就有好几亿人看，这就是电影的魅力，有它的传播气力。" 1983 年，他趁热打铁，接拍了《少林小子》，又接过邵氏电影的橄榄枝，拍了《南北少林》。他拖着伤腿，在少林题材里打转，一遍遍地出拳、踢腿。也是和邵氏的这次合作，让李连杰感受到赛场之外，江湖的复杂。 他曾说，拍摄《南北少林》时，本地演员与中国香港的演员在报酬上天差地别。本地演员的片酬是一天两三块钱，且没有创作上的参与权，香港演员一个月却能有 15 万的薪酬。 之后，他自导自演了《中华好汉》，还应罗维邀请，与周星驰合作了《龙在天涯》，但观众对他的新形象并不买账，反响平平。 ▲ 李连杰的少林弟子形象90 年代初，徐克给落寞的李连杰续了口气，邀请他出演电影《黄飞鸿》。制作公司是当时风头正盛、推红了李小龙的嘉禾影业，武术指导还请来了大名鼎鼎的 " 八爷 " 袁和平。 李连杰把这部电影视为自己的翻身之作，主动为电影设计了动作剧情。十字拳、无影脚，乃至黄飞鸿双手展开的亮相架势，都是李连杰本人设计。" 这部戏的武打设计最要紧的是有型，不在乎什么具体拳脚功夫。拍摄方法也很有帮助，可使动作看起来赏心悦目。" ▲ 《黄飞鸿》剧照结果没有辜负他的期待。尽管黄飞鸿的故事被多次搬上银幕，时至今日，提起黄飞鸿，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，还是李连杰塑造的样子。 《黄飞鸿》《黄飞鸿 2》《黄飞鸿 92 版》《黄飞鸿 3》……90 年代初期，李连杰源源不断地贡献着票房销量，没人知道，危机早在暗中窥伺。 ▲ 《黄飞鸿》里的李连杰1992 年，李连杰被曝出罢演《黄飞鸿 2》，公开指责嘉禾公司的不公平报酬，更换了经纪人。没过多久，新经纪人意外去世，爱人利智又身陷债务危机，李连杰焦头烂额。 李连杰说：" 我拍《笑傲江湖》续集（同 1992 年期间拍摄）时，有很大的感受，就是江湖好笑。" ▲ 《笑傲江湖 2》中的李连杰2006 年，电影频道做了李连佳构品专题，接连播放了包括《太极张三丰》《精武好汉》《功夫皇帝方世玉》《冒险王》等 8 部影片。 播完后，李连杰直白地评价：" 我快拍到 30 多部电影了，其中有的是精品，也有的是为挣钱拍的。特别是 1993 年，我就像一只会生金蛋的鸡，被香港几个公司抢来抢去，那一年拍了 5 部作品，很多时间我只记得化了妆就打，也不知道为什么。" ▲《精武好汉》中的李连杰事实上，1993 年对于李连杰来说，是一段悲欣交集的光阴。 这一年，李连杰几乎每天都泡在片场里，片酬升到了 1600 万港币，仅次于同为功夫巨星的成龙。 袁和平曾说：李连杰就像一个功夫字典，" 我合作那么多动作演员，李连杰是真的一流 "。 李连杰也在这年组建了自己的公司，推出了电影《方世玉续集》。 他对导演元奎说，他要让观众知道，区别于李小龙的生猛和成龙的冒死，功夫电影还可以拍得儒雅。用元奎的话说就是：点到为止，招招留情。 事实证实，李连杰做到了。打开电影的影评区，第一条批评赫然写着：" 末了方世玉蒙眼提刀救母，是功夫片中的巅峰场面之一。" 回头看，这也是李连杰的巅峰期，只是实际残酷，没有人可以永远站在峰顶。 ▲ 《方世玉续集》剧照1998 年，李连杰走上一条先辈走过的路：进军好莱坞。一开始，他得到的脚色是《致命武器 4》中的反派，甚至为此夺取了很久。 他始终记得和导演见面的那天，他在茅厕里，对着马桶一字一句背着整部戏的台词。在此之前，他实在并不懂英语。 可影片上映后，这个在第 19 分钟出场的脚色，让期待李连杰大展神威的中国观众大失所望。 ▲ 《致命武器 4》中的李连杰李连杰在好莱坞的开局并不顺利，直到第四部电影《宇宙追缉令》，才算是站稳脚跟。当时，他是继成龙、吴宇森之后，第三位在好莱坞片酬超过 1000 万美元的华人。 可有件事，他耿耿于怀。 在美期间，他看到了一篇外文报道：" 一部《少林寺》影响了中国一代人，但是培养了中国一大堆保安。" 他开始思考，中国武术的内核到底是什么？仅仅是拳脚相加，大打出手的体力动作吗？好像不应是这样。 恰在此时，张艺谋给李连杰递来了《好汉》的剧本。 ▲ 《好汉》剧照《好汉》是张艺谋在贸易片上的一次尝试。为了国际市场，他请来章子怡、梁朝伟，最重要的主角无名，却因为市场、片酬等元素，迟迟定不下演员。 张艺谋在给李连杰的信里写： " 中国的武侠片，都是为个人恩怨而打。《好汉》里面全部的人，都是为信心、为理想、为做人的境界和格调去打，根本不是报私仇 …… 我盼望西方人能看到，东方武术里面除了打得美、打得身手矫健，还有武侠里面的道义。" 他的想法与李连杰不谋而合。2001 年，李连杰自降片酬，出现在《好汉》剧组，出演无名一角。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，李连杰变了。他的招式不再凌厉，待人接物也藏起锋芒。而三年后的一场天灾，更是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。 ▲ 《好汉》剧照2004 年，李连杰和家人在马尔代夫度假时，突遭海啸。他带着两个女儿，在海浪里艰难求生。他回想当时的场景：第二波海啸不知什么时间会来，不同国家的人手挽动手，一起接待未知的审判。 " 人类有那么多人，实在就像一家人似的。我们那时间相互救的时间，黑人、白人，亚洲人、欧洲人，没人问你是哪个国家，说什么语言，我再救你。" 2006 年，他推出电影《霍元甲》，在武侠的世界里，融入了自己对生命的感悟。 他借由霍元甲的口说出：" 你们要做的不是去报仇，愤恨只会生出更多的愤恨，我不想看到愤恨，最重要的，是强壮自己。" 年过四十，李连杰终于意会，武术的最高境界，实在就藏在 " 武 " 这个字里：止戈。 ▲ 《霍元甲》剧照很多次采访中，李连杰都将《霍元甲》视为自己在武术作品上的闭幕。哪怕日后他继续出演了《投名状》、和成龙合作了《功夫之王》，他仍然没有改口这样的表达。他表明说，这句话是指放下自己弘扬武术的情结。 可回头去看，这话也不尽然。 ▲ 《投名状》剧照2007 年，李连杰开始醉心公益，报道他的关键词从 " 巨星 " 换成了 " 善心 "、" 修行 "。他还参加了企业家俱乐部，和马云等人成了朋侪。 马云是个太极活动爱好者。他和李连杰提起，自己想拍部有关太极的电影，剧本构思得天马行空：马云是账房先生、李连杰是太极宗师，吉祥的董事长李书福是个拉车的，巨人投资的史玉柱演个算卦的，王石、王健林都去挑砖抹墙 …… 李连杰被马云说得热血澎湃，两人一起成立了 " 太极禅 " 公司。他说那时的初心就是，夺取中国武术入奥。 他始终记得 2001 年时，他应邀在团结国演讲，被台下人问：" 中国武术是体育还是文化？" 如果是体育，对应的是全民活动，可以投射到竞技场上。如果是文化，好像就不应出现在奥运会上了。 李连杰不断念，既然日本的柔道、韩国的跆拳道都可以出现在奥运的赛场上，没原理中国功夫反而没有资格。 ▲ 李连杰与马云16 年后，他交出自己对这个问题的解答。2017 年，李连杰团结马云，推出了新的活动情势：功守道。 简单来讲，功守道是太极文化的一种延伸。在李连杰的计划里：" 功守道通过标准化、透明化和可复制化的专业赛事运作，让全世界的年轻人都可以参与。" 也是从这个时间开始，公众对李连杰的评价风向，悄然改变。 由于久不在银幕上露面，再加上公开修行佛法，李连杰的真实生活被蒙着一层神秘面纱。2018 年，他在四川到场公益探访，顺路去了趟西藏。5 月份，网上忽然曝出他面容苍老的照片。 ▲ 2018 年，李连杰（右）被曝出的照片好汉华发的故事勾动着大众的八卦神经，李连杰在感情和国籍上的争议被媒体品味着投喂给兴奋的观众。 再往后，每次李连杰露面，都要引起一番有关他颜值变革、年事衰老的讨论。" 瘫痪 "" 终生坐轮椅 "" 死亡 " 等浮名甚嚣尘上，每隔一阵就卷土重来。 李连杰看在眼里。2023 年底，他公开露面，笑着说：" 早上好，我还没死。近来还在被传我已经死了 10 年了，还有 1000 多万人关注，有人说死了那么多次都没死。" ▲ 2023 年底，李连杰近照而他对于争议的回答，实在就在功守道的同名电影中。 电影里，他为自己设计了 " 扫地僧 " 的脚色，是甄子丹所扮演脚色的仆人。片中，他与马云用太极功夫相互切磋，点到为止。 李连杰说，这个脚色的设计灵感来源于他在终南山遇到的方丈师父。见面那天，方丈穿了一身白布衣，李连杰以为十分有意思。" 扫地僧是很好的，对外他是扫各人看得到的尘土，内是扫自己心中的尘。" 至于 " 各人 "、" 高手 " 等头衔，扫地僧从不看在眼里，" 他已经找到自己，末了没心 "。 ▲ 《功守道》中的李连杰2023 年，李连杰写了本书，起名《李连杰探求李连杰》。为了宣传新书，他罕看法登上访谈节目。 节目里，主持人对过往有些追忆，李连杰本人却不以为意。 他说自己并没有腱子肉，年过六十，肚子上也有了赘肉。银幕里的李连杰不过是一场经年旧梦，身体就像是一块瓦片，瓦片总会破败，不过早晚的事。 " 我光着身子来，末了穿三件衣服走，中间的名利权情都是暂时保管，末了你都要撒手。" 20 岁时，李连杰想过拍一部电影，主题是 " 末了 48 小时 "。如果整个人类只剩 48 小时的时间，每个人的选择会是什么。狱警会不会继续看守监狱，犯人又会不会继续作恶。抢劫的人还会有吗？可抢来这些金钱又有什么用？ 人生无常，不如安然度过。 ▲ 网曝李连杰近照2022 年，李连杰公布退出太极禅公司。2023 年底，60 岁的李连杰在采访中说，已经向妻子交接了后事。" 后事一切从简，不用立碑也不用办丧事，树葬海葬都无所谓。" 回看这一生，他活得大张旗鼓，爱也坦坦荡荡。古迹上攀过高，人生路也踩不对。他站在功夫电影的高点，一拳一脚打出了属于自己的辉煌。 然后，影片暗淡，好汉迟暮，很多事无能为力，不如尽早放下。 有人说：" 人们关注李连杰的存亡，实则是恐悲一个期间的真正落寞。" 2017 年，吴京导演的《战狼 2》锋芒毕露，功夫片被赋予了新的内核。票房刚过 26 亿的时间，李连杰就对朋侪说，这部电影最终的票房记录将会超过 50 亿，所造成的影响会媲美《少林寺》。不同的期间背景，捏出了不同主题的文艺作品，没有好坏之分。 吴京和李连杰都是什刹海体校里走出来的武术冠军，不停以师兄弟相称。 彼时，吴京问李连杰，自己之后要怎么做。李连杰对他说：" 夹着尾巴做人，我们还有好多东西没做到呢。" 交接完师弟，他转身脱离电影，功夫和武林，不过大梦一场。 | 
提升卡
